于笙早就知道、知道自己的母親對自己其實不是很好。
只是那個時候,他並不懂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對待自己。
──所有的一切將歸於虛無。
湛藍雙眸悲傷地看著自己,溫厚的大手覆上他的眼。
──忘了這一切、忘了所有的一切。
而當你醒來時,你不再是『于笙』、不再是那個人類少年。
「笙。」
那日,母親難得面帶笑容,說要帶他去一個地方。
感到困惑的他,只是僵硬地領了個首,便隨母親來到一座山內。
她說,這是她和父親最初相識的地方。
然後,然後──
「深……羽?」
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。對千言來講,他並不清楚。
真的是,深羽確實存在於他的記憶中、「他」改寫了他們的記憶。
但,還有什麼給自己遺忘的。
那是個非常熟悉,卻讓自己悲痛欲絕的容顏。
「媽……媽……?」
喉嚨像是被火焚燒似的,痛得他直掉淚。
──笙。
他從未那麼痛恨一個人,即使是以前自己所厭惡的人,也不至於讓自己想殺了對方。但,她是他的母親啊,為什麼她能下此毒手?
保險金。
人可以為自己的欲望做出泯滅人心的事、人可以為了欲望殺了與自己有血緣關係之人,而他的母親,就是這樣的人。
他想活下去、想活下去啊,可她卻自私地剝奪他的一切、他的生命。滿腔怒火,他想殺了她!殺了那個是他母親卻又不是母親的她!!!
『──家裡的事或許我幫不上,但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話,我一定會幫你的。』
總是那樣的鼓勵自己、總是在自己低潮的時候陪著自己。
每個人生出來,就註定孤獨一輩子。
因為,沒有誰能夠了解誰。即使對方是自己的親人,也是一樣的。
表面上的一切,都是虛假的。
還有,有著似暖陽一樣的人,陪著自己。
對了,他有個名字、一個令人懷念的名。
可是,他想不起來、想不起來。
──好痛。
*
「……我想要她幸福。」
他要的,就只有這樣。
他要她,幸福的活著。
「這樣子,就好了嗎?」
「──是的。」
即使再怎麼痛恨自己的親人,他卻放棄了報復而選擇給予那人幸福。
青年苦澀地對自己一笑,問説這樣好嗎?她和你,並沒有多深的關係吧。
「只要她幸福的話,我也就幸福。」他說。
所以──
即使再怎麼痛恨自己的親人、自己的母親,他仍選擇給予那人幸福、給予曾陪伴自己的她幸福。
他的願望僅是如此。
母親不曾看著他的願望無法達成。那麼,這個願望可以達成吧?
青年對自己溫柔地一笑,溫厚的手滑過他的臉──
「謝謝你。」
無論是悲傷、還是快樂,所有的一切,都將歸於虛無。
青年以為這一切都掩飾的很好,不會讓少年想起一切。
「──忘了這一切、忘了所有的一切。
而當你醒來時,你不再是『于笙』、不再是那個人類少年。」
但他錯了,錯在自己對一切太過自信。
深羽。
那是她的名、他記憶中的名。
那個人、那名青年,卻擅自竄改了一切。
那令自己悲痛欲絕的容顏,卻不斷侵蝕著自己。
『很像梅花吧。』他這麼道,伸手指著枝頭上尚未開放的花苞:『堅強,卻又如此孤傲。』
他說,他所認識的人類就如梅花般。
那時候的自己就覺得他的話別有洞天,卻未深入詢問。他還記得他的稱呼很特別,可以說是和他的外貌相搭而成。
藍,很特別的名字吧。
她笑著介紹身旁的人,那時候的于笙幾乎是呆愣在原地,一度以為自己昏頭了。畢竟誰能把頭髮染成藍色、又染得那麼自然?害得自己以為碰見活生生的動漫人物。
名為藍的人適時地笑出了聲,解釋自己是貨真價實的現代人時,他才噢了聲回過神──咦?不對,他何時說出內心所想的?
然而對方的笑意加深,就像是猜到他所想的一樣,卻故意不解釋給自己聽。
後來于笙自己給了自己一個答案,他想應該是因為藍常常被人誤認,所以才會猜到自己在想什麼吧。
在『于笙』離開前,就告訴『你』一個秘密吧。
意識逐漸矇矓,他好似聽見他對自己這麼說、對即將離開的「于笙」說。
「我曾經,喜歡過一個人。」他說,「一個人類。」
*
『還只是個孩子。』
她總會笑著,然後無奈地摸著自己的頭說。
奇怪的是,每一次她對自己這麼做時,壓在心中的那塊重石總會消失,就好似不曾存在。于笙曾讀過一本書,內容大概是這樣:
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塊石頭。
能替自己拿掉石頭的人,幾乎都是出於無意識下。
他想,他遇上可以拿掉自己石頭的人。
用盡最後一分力氣,他凝神看著眼前的人、那名為「藍」的人,道:「那個人,是『她』吧。」
那個曾讓你喜歡的人。
而眼前的人只是笑著──直到意識完全消失,那個人還是笑著。
替他拿掉那塊石頭的人,是「她」吧、替自己拿掉石頭的「她」。
只是──「她」記不得以前的一切。
所以,他才會那麼說吧、說他曾經喜歡過一個人,一個人類。
──好痛。
也許是怕身為死神的他們會想起、找回以前的一切,所以才用了這種方法強迫他們不再回想吧。
但,他不想忘記、不想忘記這一切。
一旦忘記的話,那麼那個人會陷入更深的深海中。
幾千、幾萬年來,他是如何度過一個人的日子?
獨自守著這個秘密、獨自等待時間的流逝、等待想等的人。
但輪迴後的人,卻沒有以前的記憶。有的只是,從零開始。
深……羽……
千言痛得幾乎無法思考,想抓住那曾替自己拿掉石頭的手。
比起男性可靠的手而言,身為女性的她的手實在太過纖細、不可靠。
『──然,非常的溫暖。』
除了「神」之外,那是第一個讓他感受到溫暖的人。
他沒有想過,一個普通的人類,竟然可以這麼溫暖。
和他記憶中的神,有些不同。
同樣的溫暖,但感覺不一樣。
湛藍的眼眸泛著水光,于笙不確定那是否為自己的幻覺。因為一向帶著笑的他,此時像快哭出來似的。
「……深……」
想減輕痛楚的他,眼前逐漸模糊,伸出的手也將無力地垂落。
明知道這麼做是沒用的,但他卻仍盼望她能伸出手、伸出那雙手──
「……早知道叫聖給我弄雙陰陽眼算了。」
聲音有些顫抖,那是他一直喚著的人。
溫暖的雙手、溫暖的擁抱,令人懷念的聲音。
-TBC.
完2009/01/03
修2012/05/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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